这个秋天,我将一无所获
内心的荒芜,在风中无情地袒露
一粒尘埃,我爱它脱水的亢奋
爱它无忧无虑的游走
——摘自陈宝全的诗《一个人的秋讯》
【壹】
很快,时间的快车进入秋季了。六盘山周围几百里之地的钻天白杨,不再郁郁葱葱,黄中透绿的叶子,在细风中蝴蝶一样飘落。杂在它们中的野草,这种生命力极其旺盛的东西,倒是显现出少有的青绿,但这不过是它们衰败前的征兆罢了。大自然给予我们的,总是它美好的一面,极目望去,遍地尽是萧瑟之前的五彩斑斓。或许,这种景象之下,只有很细微的心,才能体验得到生命消逝间的沉重。
今年秋天,我几乎一直在周边的土地上行走。更为确切地说,从八月中旬开始,我有时坐着班车,有时骑着自行车,天一亮就从县城出发,去南部的几个乡镇,还顺着国道,翻过六盘山高峰,回六盘山下的老家,很远到达过省城。我完全可以把这些简单的行走理解为流浪,似乎只有在这种状态下,才能够使惶惑的心理得以安慰。这些日子里,有时是独自一人行走,面对瘦削的秋风,孤寂庞大得不可名状,几许悲壮油然而生;有时随着欢乐的队伍,尽管我不会把忧虑布在脸上,但大家的欢乐,并不能改变我的沉默和忧虑。
这个秋天,我所在的公司开始放假,日期漫长得无法等待。一切缘于一个市发文件。文件要求,我所在的公司必须在二零一一年底关闭。很多天里,“关闭”这个词语,雾一样渐次漫延,很后,随着文件的全面公开,水一样清澈了起来。大家似乎都看到了自己未知的命运,情绪低落消沉,继而生产不稳,正常秩序开始紊乱。比如我的桌子,经常来不及收拾,好像电影里的某个场景——崩溃前的零乱。纸张任意摆放,弄不清有用还是没用。平时手头上使用的中性笔找不见了,一支或者几支失踪数日的铅笔,魔术一样突然出现在眼前。我看到一些表情模糊的同事,在院子里,或者办公室间走来走去,样子不知所措。这种状况倘若持续下去,可能会导致产生想像不到事故或者更糟糕的损失,不得已,开始大面积放假。放假或许是很好的选择,但愿它真的能起到缓解大家情绪的作用。
除了漫无目的的行走,我几乎不知道还要做什么事情,整体上觉得自己像秋霜杀过的草木,枯萎、疲惫。是这样的,很晚了没有睡意,白天却睡意很浓。不大的客厅,狭窄的洗手间,水笼头,沙发,还有蒙了一层雾水的镜子,都成了我主要光顾和干扰的对象。这些天里,思维似乎异常活跃,自由驰骋,但很后一片混乱,甚至空空荡荡。
寒冷。这种寒冷并不全来自身体,事实上,室外开始严重降温。我的手机,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每天在固定时段内,有来自信息台的天气预报,虽然对天气阴晴少有报准的时候,但温度持续下降,我是深信不疑的。一个清晨,我正站在窗前对着镜子,观察自己这些日子是否变老,有几片雪花从窗户飘进,落在了额前的几根头发上,这情形,真让人怀疑头发已然花白了。可用不着怀疑,拨弄稀稀拉拉的头发,真发现了几丝白,先是一根,接着又是两根。
今年的整个秋季,老天没有认真下过几场雪,空气干燥,灰尘飞扬。许多人感冒了,面孔发红,咳嗽不断。不过还好,每年刚进入秋季时,总会有*一场雪,在秋风的伴送下,像一个跑在前头的探马,先期而至,在草木、旷野上,留下似是而非的痕迹,有时,连城市的垃圾台也不放过。这个秋季也不例外,但它稀稀落落的,好像交一份潦草的作业。它们消融得也很快,看上去肮脏,却有一股清爽的气息。我不知疲倦地游荡在六盘山附近的土地上,看到城市、乡村,大街、小道,旷野、山峦,都在传递着秋雪消息,它的作用显而易见,不管你愿意不愿意,我真想把它比作一张沾了水的抹布,所过之处,万物的臃肿,尽被它擦了去。即将消融的雪,将一路的山峦映衬得灰暗,影子一样,跟着我的心情一路起伏。
在秋天行走,我喜欢追逐鸟雀的踪迹,眼下,已经没有了候鸟们的影子,只有麻雀这个西北的土著,在秋风里穿梭,艰难却又快乐地生活着。山顶上的土堡,轮廓灰暗模糊,而站在墙上的山雕,羽毛凌乱,双眼却肯定炯炯有神,它倏地冲腾而起,在半空中稍作停息,然后冲了下去。那样子,真像一块砸向大地的石头。
【贰】
从蜗居的小家出来,右拐,就上了北二环路。秋天到来后,某个清晨出门,东行,突然发现两排整齐的路灯中,闪烁着红黄绿,将十字路口装扮得十分醒目。但一个人行走,还必须躲过从这些位置贸然驶过的车辆和自行车。沿路小心穿过近年开发建成的东城区,如果步行,约半小时便会到达给我衣食的公司。
公司的南墙紧临一条水渠,每年春冬两季,有来自东峡的蓄水,灌溉附近几百亩粮田。多少年来,我喜欢从这条水渠邦上而过。这种喜欢是真心的,愉快的。春天,一小片土地泛青,几十株果树吐蕊,几只麻雀在眼前踌躇,即便是扬尘天气,也不能破坏美好的心情。而在夏天,水渠南的一片青绿,在骄阳之下,会给人些许人世间的清凉。水渠的内侧,长满了灰菜和蒿草,因有水的滋润,个头高大,经年不衰。如果长在田地里,它们应该是很令人讨厌的植物。由于名声的原因,它们的花朵,从不张扬,细小而且灰暗,卑微的种子,却能四处奔走,落地扎根。丰茂的灰菜和蒿草丛,是老鼠、蛇的快乐家园。我看到,偶尔有几只猫蹲在杂草边,试图打点自己的一日三餐,样子高度警惕和紧张。
秋风、秋雪、秋霜先后纷至沓来,在水渠边的野草身上践踏。它们先是散发出一种青光,尔后叶子枯萎,很后扑倒,整个过程悲壮、激烈,生命显示出庄稼们少有的向上姿态。昔日在野草的庇护下生活的老鼠和蛇,已经不知去向,很有些人间悲凉的味道。水渠里也没有了流水,我怀疑它或许要废弃不用,渠的西端,已经被一幢高大的建筑物堵住了出路。渠里的积水,有绿有灰,间杂着油污,上面漂散着来路不明的塑料瓶、破手套、枯叶、粪便等垃圾,看去腐朽,气息酸臭。
紧靠水渠的这几百亩土地,并不都是粮禾。城郊的土地,稀缺宝贵,每平方米似乎都是黄金。禁止开发城郊土地后,这里的一些土地由开发转变为出租,一批仓库应运而生,它们简陋、粗糙,里面深藏着不明真相的货物。租出土地的人们,不满足于坐享其成,秋风里,他们还要推着三轮车去上街卖菜,从神情中可以观察得到,他们早已不认为自己曾经是有土地的农民。眼下生活的幸福,往往使一些人放松了对今后日子的警惕。
公司门前,有两小块土地,和它的邻居一样,平整、肥沃。它们长满了荒草,葱葱郁郁,间杂着小花,如果在山坡上,这或许是吸引人的景象。在我的眼中,让土地闲置,真是可惜了,倘若在我的老家,视土地为宝贝的乡亲,早已经种下了作物,或者已经深耕过多遍。为此,我曾经问过一位城郊的老人,他告诉我,这些土地的主人,嫌侍弄起来需要投入一定的劳力,收入却不是很高,便被放弃了。放弃的目的十分单纯:总有一天,闲置它们,会被商人们看中而租用。
秋天里,这里的土地在继续减少。面对城市,城郊的土地像一个胆怯的人,不是慢慢地,而是快速地退却。在公司的东南边,我亲眼看见,有几辆小车停放在路边,起初我以为他们是视察工作一类的。可我错了,他们拿出车上的工具,简单测量,然后放线。车走后没有几天,有几个人进入,开始铲除近两亩土地上的果树。这些果树,已经接近丰收了,虽然不是上好的红富士品种,但也是很早在这块土地上推广的国光。之后,有一个清晨,我听见一阵机器的轰鸣声,出来一看,是两辆推土机和一辆装载机在平整土地。我猜测了几种它的用场,一种是用作货物转运点,一个是作为养殖场。这种猜测不是没有根据,在这块土地的前面,已经有一家养猪场和两家煤炭转运点了。可我还是错了,秋天接近尾声时,几辆大车驶入,卸下了许多建筑工地上可看到的工具。终于明白,这是一家建筑企业的仓库和办公地。
在与这片已经不再是耕地的土地边,仍然是一大块果园,梨、苹果树有秩序地排列着。每年深春,它们的花朵几乎同时开放,绿白相间,花香弥漫,纯净得过滤了一般。一位头戴着蓝色帽子的老人,腰板笔直,脚步稳健,经常出入其中,剪枝、打花、压条。这个秋天,他照样拾掇着地里的果实,表情凝重,不声不响。我怀疑他曾经当过兵,有时,他将军一样站在地边,双手垂直,双脚并立,注视着果园里的队伍。我不知道,有那么一天,他是否也会把他的土地出让给一些工地、私营主?
面对这些土地,我的内心恐慌不安。在秋风里,我听到一点传言。据说,某上级曾经在秋天来临时,视察过公司附近的一家单位。他们,遥指导着公司,计划要打通一条由东而西的道路,和东城区连接起来。看样子,关闭后的公司土地,已经在商业开发的计划中了。因为,公司的南边,有一户停产多年的企业,现在正被开发,几栋住宅楼已有了雏形。深秋了,仍然没有停工的迹象。
令人安慰的是,公司的西南,经常有一位耕作者,出入于一小块条形土地。他对土地的悉心照料,不亚于照顾自己的孩子。他不停地劳动,不停地说话,以致我无法对他的健康程度作出准确判断,可知道他是十分热爱这一块土地的人。他明白这是他的土地,土地里的粮食可供他生活。这个秋天里,他无视秋风、扬尘,上身仅穿着件背心,挥动着一张铁锨,深翻着眼前的土地。估计,春天到来时,他要在这里撒下小麦的种子。
【叁】
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说好老家的秋天,只好重复记忆中的和文字已经记述过的这个季节。
秋初,村庄四周的山阻挡不住六盘山的风,它们神速地挺进方圆百里,山村的空气就硬了起来。除了自家门前小果园的树上,还可以看到稀稀拉拉的果子外,山上再没有什么果实了,就连生长在地埂边的沙棘枝头上的一串一串红果,也被山雀们抢光了。小麦倒了,葫麻拔了,洋芋刨了,糜子割了。绿色实在为数不多,大概只有山间的野草还有些绿意,如果再在田野里寻找的话,还有几片尚没有割倒的苜蓿,泛着沉重的光泽。山坡上那几绺紫红色的,是高梁扬起的头颁,它是山村里一年中很后的暖色。
秋天就这么早早地来临。麦子这个很重要的粮食,已经全部收上了场,但还没有打碾的计划。乡亲们知道秋天会来得很早,有经验的老农天天掐着指头,算着秋天临近的日子,倾听着季节走近的脚步声。种子、化肥、农具这些和空气一样重要的东西,尽被掐在粗糙的手掌中,翻来覆去地算了好几遍。快到中秋时,乡亲们说,“要秋种了”。此时,秋初采摘下来的苹果,在红漆漆成的木箱子里散发着果香,整个村子都洋溢着节日前的兴奋和喜悦。这是山村进入秋季的主要标志。秋播结束后,家家户户准备打碾收上场的小麦、葫麻,*一场雪悄然莅临时,村庄已经是颗粒归仓,大地清爽。那些松软的麦草,小丘一样堆放在场里,从山上迁移下来的田鼠,在下面温暖安家。有气无力的阳光里,几只鸡在草垛边踱来踱去,耐心地寻找着遗失的麦粒。
应该说,山间地头的杨树、柳树还是坚强的,叶子还没有完全掉落,气温的突然降低,把一些叶子冻结在了枝头,泛着冷峻的青光,冷眼看秋风似的。杏树则不然,叶子不知不觉中慢慢地变红。有一日不经意发现,竟然全是红的了。我家的屋后的山上,有一大片杏树,中秋之后,远远看去,红红的一片,被风吹拂过的霞光一样,浓处浓得凝成一团,淡处淡得似有却无。若是傍晚落日时节,还真以为是霞光染红了山林。我曾经拣了一片很好的叶子夹在书中,某一日打开书一看,竟然还有一片红色躺在其中,感觉把秋天的那段时光留住了似的。
但杏叶很快由红变黄。秋风中,有些性急的,迫不及待地飘舞着从空中落下。早早脱落的叶子还有槐树叶。我家老院的北边有一块小树林,是我们大家庭的果树院子,里面有杏树、樱桃树和酸梨树,还有一棵楸子树,也有几棵槐树。中秋时,酸梨刚好能吃,咬一口,酸得倒牙。那几棵槐树,平时因为散发着一种难闻的味道,我们不太喜欢接触。秋天里,它掉下来的叶子把儿,酷似马蹄形,拣几个大些的回去,在墨盒里染一下,就能在书本上拓下一个个马蹄印,让人觉得在跟着光阴奔跑。
树林是鸟雀们的栖息地。它们和人类一样,分户居住,集体劳作,早出晚归。通常,风一样从半空飞过,不一会儿,它们就已经在树林里聚集了。秋天,除了常见的麻雀一阵一阵地飞来飞去,谁也没有注意其它候鸟们的踪影。偶然在一天黄昏时节,听见大雁“咕噜、咕噜”地叫着从村庄上空穿过时,人们这才注意到那些候鸟们已经走了,包括在房檐下安家的燕子。山间的麦田里,匝长的麦苗在霜雪之后,低下了向上的脑袋,准备进入冬眠。这些过路的大雁,可能要在山村的某块麦地里安营过夜。大雁飞过,秋晚了,拦也拦不住。乡亲们说,站在秋风吹拂的麦地里,就能望见春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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