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江南】珍珠泪

今天上课，两个女孩哭了，竟然从哽咽到痛哭，泪落连珠子。
　　 高中课文《我与地坛》讲第二部分——我与母亲。我提出一个问题：你读到了一个怎样的母亲？她对史铁生有什么影响？让大家分享自己读到的感动，大家动情动容，都说得很好。
　　 译萱站起来，没等开口，忽然红了眼圈，痛哭失声。我赶紧让她坐下，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，叹了口气：“你不用说了，你的眼泪足以说明了你的感动，更说明了你们的母女情深。好在你比史铁生幸运，你妈妈也比他母亲幸运，趁着还拥有的时候，好好做你该做的吧。”
　　 我默默地打开课件，钢琴曲《秋日的私语》低回婉转，忧伤的旋律流淌在教室里。我语调低沉而缓慢地读起史铁生的另一篇文章《秋天的怀念》：“她出去了，就再也没回来。邻居们把她抬上车时，她还在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。我没想到她已经病成那样。看着三轮车远去，也绝没有想到那竟是永远的诀别……”
　　 教室里传来啜泣声，越来越大，那是晓彤，她前天刚刚失去了姥爷。前天晚上，昆明的血腥事件刚刚发生，几十条鲜活的生命瞬间与亲人阴阳两隔；白天，她近在咫尺的邻居一家四口烧死了三口，妈妈去了医院守护弥留中的姥爷，她晚上不敢在家里待，去了邻居家。八点半的时候，她在QQ上跟我说：“老师，我心烦意乱，怎么突然觉得死亡离我那么近，刚才妈妈打电话，语调不大对，可能姥爷不在了……”我安慰着这个十五岁的姑娘：“是啊，世事无常，好好珍惜。别怕，你就想我在你身边呢。”
　　 昨天上完课，她红着眼睛告诉我，姥爷就在那天晚上她跟我说完以后走了，眼睛里满是忧伤。我握了握她的手：“好好安慰你妈妈，那是她爸爸。”晓彤咬着嘴唇点了点头。没想到今天上课又让她的悲伤逆流成河。唉，她哪里知道，我讲这堂课是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啊，因为，我不敢看那一句：“她匆匆离我而去时才只有四十九岁呀！”那是我一直以来的隐痛，是我生命里不可弥补的巨大遗憾，那，是一个心灵的黑洞，让我至今仍没有面对它的足够勇气。
　　 人性的弱点就在于，拥有的时候，很难懂得珍惜，失去了，便只能锥心泣血地愧悔、内疚。可是，这一切已经无法弥补了，已经没有机会了。树欲静而风不止，子欲养而亲不待呀！
　　 11班的课前演讲，刘逍同学给大家分享了当代作家赵鑫珊的一篇文章《我只欠母亲》：“你娘总是手拿信对我们说，‘你们看我儿子的信，就像电报，只有几行字！’我总以为学校的事，母亲不懂，不必同母亲多说——今天，我为我的信而深感内疚！在校六年，我给母亲报平安的家信平均每个月一封。每封不会超过三百个字。”这个小小的细节里，包含了作者多少的愧悔啊！
　　 这世间，永远是我们欠母亲的。每个人一出生，母亲便给我们开了一个银行户头，每日把无私的爱存入，我们却只取不存。母亲给了我们整个春天，我们却常常只还给她一片树叶，甚至还有秋黑龙江治疗癫痫好的医院在哪里?风扫落叶般的无情。
　　 史铁生刚刚瘫痪的几年里，就像一头被关到黑黑的铁屋子里的猛兽，左冲右突，咆哮不止，甚至会咬人。他撞墙自残，他朝着母亲吼叫，而悲苦的母亲却只能蹙着眉头，默默地看着儿子，眼里流着忧伤，心里流着血泪，承受着比儿子更多的痛苦。他躲到地坛的时候，母亲一直默默地关注，陪着他走过那段崎岖的弯路。
　　 “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，这园中不但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，有过我车辙的地方也都有母亲的脚印。”是啊，史铁生在地坛中苦苦思索，扶轮问路，要“撞”开那间铁屋子，披荆斩棘，找寻一条出路。母亲则在身后一路紧紧追随，在暗中默默地给儿子护航，她害怕那一直颠簸在风浪里的小船会突然倾覆。史铁生的母亲是坚忍而聪慧的，她没有歇斯底里地介入，也没有心灰意冷地放弃，而是一直站在不远的地方，自己目力所及的地方，默默地注视，以自己的宽容和理解悄悄地传递着爱的力量，陪伴儿子一下一下地咬破那个黑暗的茧子，直到重生。
　　 他文章写到这样一句：“树干上留着一只蝉蜕，寂寞如一间空屋。”我在想，他何尝不是一只蝉呢？在黑暗的地下摸索了好多年，终于破土而出，在阳光下响亮地高歌。没有了腿，他却在地坛和母亲的启迪下长出了翅膀，自在地在天空翱翔，在大树上欢唱。
　　 四百年的地坛剥蚀了古殿浮夸的琉璃，淡褪了门壁上炫耀的朱红，坍圮了一段段高墙又散落了玉砌雕阑，老柏树却日见苍幽，到处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在坦荡……地坛像一个老友，哪怕你半夜敲门，他也会披衣下床，打开门，揽过一脸忧伤的你，来一个无言的拥抱。地坛又像一位母亲，哪怕你失魂落魄，哪怕你鼻青脸肿，她都会毫无怨言地悦纳着你，给你做饭，洗衣，嘘寒问暖。地坛，又像一位智者，一位哲人，平静地，侧耳倾听着史铁生的愤怒和不平；慈祥地，注视着他的悲伤和眼泪。西安哪家医院治疗癫痫效果出众?教会他像落日一样如何把地上的每一个坎坷映照得灿烂辉煌；怎么像雨燕一样，在很落寞的时间，高歌一曲，把天地都叫喊得苍凉；怎么像古柏一样，不惧风霜，不惧暴雨，镇静地站在那里，不悲哈尔滨有什么好医院可以治疗癫痫不喜，无忧无惧。
　　 而历经沧桑的母亲，何尝不是一个地坛，宽广的胸怀，从容坚忍地接受了儿子的一切，爱他胜过爱己。 从从容容度日，认认真真活过，这正是地坛、母亲给自己的启示。园子荒芜但并不衰败，，母亲苍老但坚忍，史铁生残废但没有一直颓废。史铁生自己，又何尝不是一个地坛？要么飞，要么坠落，这是生命的规则，他失去了双腿，却又在经历了万般艰难苦痛的淬炼之后长出了翅膀。
　　 我静静地看着他的两张照片：同样是坐在轮椅上，一张在地坛公园门口，年轻而忧郁，内心充满了失落的茫然，我想，母亲一定是在远远地站着，默默地注目，暗暗地祈祷。另一张，依然坐在轮椅上，然而，脸上的笑容像雨后的阳光一样灿烂。他在烈火中涅槃了，他在为生命的美好和自己的坚强而骄傲地欢笑。可是我也在想，也许在无数个夜晚，周遭万籁俱寂的时候，史铁生的心灵也会像蝉蜕一样寂寞，他起飞了，而身后留下的，是寂寞的母亲，母亲只跟他分担了风雨，却没能共享阳光，就沉入了无边的黑暗。这是多大的遗憾啊？而且，这遗憾永没有弥补的机会。
　　 赵鑫珊的母亲接到儿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之后，一边为儿子收拾衣物，一边暗自垂泪。当年他很不理解，后来才悟到，那是母亲的难以割舍的担忧啊！儿子长大了，就像小鸟要离巢一样，会越飞越远。那是一种儿女难以理解的悲欣交集。儿女只想赶快摆脱父母，自己去飞，何尝去想过母亲复杂的心呢？
　　 龙应台在机场目送着儿子华安消失在人群中，渐行渐远，她的目光里有担忧，有落寞，然而，她懂得，好多路只能儿子自己走，彼此不可能永远相伴。只能目送他消失在视线中，小路的尽头，便倏忽不见。
　　 哪里有我的车辙，哪里就有母亲的脚印。这一切，在史铁生的生命里，终于在母亲四十九岁那一年，戛然而止了。世上的母亲，谁不想能一路陪伴着子女一直走，一直走啊！可是，岁月无情，总有一天要分手。惟愿我们一路相伴的时候，少一些嫌弃啰嗦的抱怨，少一些故意躲避的冷淡，少一些视而不见的漠然，多一些温暖体贴的话语，多一些温柔和煦的目光，心灵深处多一些放置母爱的空间。前行的时候，无论是春风得意，还是颠颠簸簸，一定多回头看看，多把目光投向母亲，看看我们的车辙后，那串一路追随的脚印。否则，很多时候，一转身，便是永远。
　　 赵鑫珊说：“我这个人，活到今天，谁也不欠，只欠我母亲的，没有能在她身边侍奉她八年、十年，使我深感内疚。”他的愧悔，应该是心灵深处永远无法救赎的啮咬。他在用文字忏悔，他也在提醒我们，我们应该做什么呢？就是在拥有的时候，在还来得及的时候，不要欠母亲太多。
　　 不知道是谁说过一句话，如果有来生，我情愿与你互换，我来做母亲，还那笔前世欠下的债。
　　 下课的时候，我悄悄地拉过眼睛红红的译萱，抱了抱她，不料，她的眼泪却又淌成了小河……
　　 她好像有点羞愧，为自己的失控。可是，孩子呀，千万不要羞愧，那是真情，是世间很可宝贵的东西。那眼泪，是心灵被唤醒的杰作，是洗涤灵魂污垢的甘泉，是草叶上晶莹剔透的清露，是一粒粒珍珠，以爱做核，用感动层层包裹，圆润而美丽。有多少人已经不会流泪了呀，不是没有，而是麻木，心似坚冰，人如槁木。我们也不要后悔的泪水，那是砂砾，只会磨痛自己的眼，唤不回伤痛的心。
商丘的癫痫病医院治疗效果哪家好一些/>　　 我想，她今天的泪水，一定会换来明天的心安，多年以后的夜晚，她在静静的夜里坐着，像一个微笑的天使，不会有蝉蜕一样寂寞的遗憾。
　　
　　 2014.3.4中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