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是黑夜的灯 ，还是透窗的光亮，她恍惚中觉得，走了很远的路，很远很远，她依稀记得小河的水很清 ，清得能看见水底的一切，她的脚小巧而光润，连同清透的水孕育出一汪诗意，她分明感受到一双眸子陶醉于她的脚搅起的诗意中……
这是天亮了么 ，她不知道，也没人理会她的问题，只听到有人说，她醒了，嘴动呢，她不清楚是说谁，那声音是那么远……是天亮了吗？她还问，依然无人理会，只是更清楚地听到，醒了，醒了。这是说我么？我怎么了？我在哪儿？她恍惚，想极力分辨，她分明觉得有亮光，有点闪烁的亮光，她记得……
那是一盏煤油灯，灯火中结成很大的灯花，白纸新糊的窗上贴着她亲手剪的红双喜，她记不得他是怎样进屋的，也记不得是她自己，还是他掀起了她的盖头，她记不得他说啥了，只是记得他呼吸急促，她的心也跳得极快……她觉得这亮光正在远去 ，逐渐模糊……
有人说这烛要灭了，一只用洋芋削成的清油灯正苦苦挣扎，如同这油灯伺俸的她一样，闪烁着很后的光。这灯要灭了，油不多了，又有人说。她去了，她已经记不清他去了多久，她记得他说过要一同走的，他还是食言了，一个人早早的走了，她不知道，有多少日夜她的眼前总有他，他是在等我么？是他的魂来看我？是他走了还放不下我？……她分明觉得有光亮，几时了？她问。还是没人理会。几时了？她再努力地问。醒了么，有人说。她觉得那声音好远好远……
三儿明天才回来，不知能跟上不？有人说。三儿？三儿？三儿要来么？她问，依然无人理会，亮光一会比一会暗淡，暗淡得如同三儿的脸。她已经很久不见三儿了，前年过年说回来，没来。去年也说，还是没来。她知道三儿忙，或许今年会来，来么？她也不知道，只是盼……该给三儿成家了，她好长时间都谋算着，她见过两个可心的姑娘，要是给三儿多好……
她怕过不了今晚，有人说，她不知道是谁在说，也不知道是说谁，只是清楚地听到了，又觉着有光亮刺目，是天亮了吗？她想问，只是觉得声音闷在心里出不来，她恍惚觉得也不知过了多久，她也不清楚是白天还是黑夜，她始终觉得眼前飘忽着亮光。孙儿该上学去了吧，她念叨，亮了，上学去，她想叫醒孙子，只是无人理会。她的嘴在动，有人说，莫不是口干了？是说她么？她不知道，她只是觉得天亮了，该叫孙子去上学。几天了？有人问，三儿赶得上么？会吧。老二和你大哥商量一下，有人搭腔，商量过了，都准备好了，应声。沉寂了好久，这烛快灭了，有人念叨。她也觉着那亮光越来越飘忽，越来越远，……那条小河的水总是那么清澈，河水里一双眸子羞红了她的脸，她知道那是谁，只是不敢回头，于是揣着蹦跳的心，追着晚阳逃回家去，好多次，好多次，在晚阳的小河边演绎了一样的故事，……终于，终于成了他的新娘，于是这差不多相同的场景刻入了她的心底，直到他走了好多年，时时映入她记忆的依然是这一幕，还有贴着红双喜的窗棂……
窗外的轻风摇摆着苦苦挣扎的烛火，她觉得那亮光越来越飘忽，越来离她越远……飘忽得看不清他的眸子，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眸子，怎么也模糊了，她似乎听到他在唤她，天快黑了么，他藏哪儿了？她寻觅着，寻觅着，连同她的梦，她的晚阳下的小河边，都越来越远…越远。
烛要灭了，烛花烧得那么大，烛火却越来越小，闪烁着，如同她越来越远，越来越飘忽的晚阳……小河……还有那双眸子 ，那双醉心于她戏水的脚的眸子。
烛灭了。
有人说。一阵轻风终于把苦苦挣扎的燃尽了油的烛火吹灭了…… 连同晚阳下小河边的故事一起游离了她的躯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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